2008年11月19日

賈敏恕:搖滾就是那個時代的謳歌

[轉貼自南都周刊,原始網址不可考,相關聯結link]

  20年前,崔健讓搖滾樂在中國破土。17年前,兩個臺灣來的搖滾青年朝聖到北京,誰都不會想到,就是這兩個臺灣人,影響了中國搖滾樂的歷史。其中一位,是大名鼎鼎、無須多言的張培仁;另一位,正是深深隱於幕後的製作人賈敏恕。

  當年,臺灣搖滾青年賈敏恕,就像中國早期搖滾樂的大廚。如今我們耳熟能詳的經典搖滾專輯,很多都是出自這位幕後廚師之手。唐朝的中國化道路上,有他;“中國火”的群雄勁舞中,有他;魔岩三傑的神話裏,有他……賈敏恕,一度讓中國搖滾樂長成蔥蘢大樹。

  然而,張炬離去、魔岩倒閉、樂隊解散、三傑委頓,偶像派流行樂大旗當道豎起……神話黯然終變童話,搖滾樂的大樹開始恢復到有機成長期。那段輝煌的歷史,卻並未遠去。只要,那性感強悍的吉他、貝司與鼓,響起。

  青年樂團之後轉戰內地:恰好那個歲數,就“理想主義”了

  南都周刊:你最早是以“青年”樂團吉他手的身份進入樂壇,對你日後的音樂人生來說,“青年”有何意味?

  賈敏恕:“青年”可能是臺灣最早的一個地下樂團。我們不是真的出生在70年代,但我們離那個時代並不太遠。我們看到很多西方的搖滾樂隊,他們發起的一些個人運動,都是在一定的社會狀態下形成的。從英國的Beatles、YES到U2等等,就非常的“文以載道”。而對於當時還在讀高中的我們來說,那自然是最崇尚在音樂裏承載個人立場和理想的時代。音樂和個人背景也有關,我老家在江蘇,我們是國民黨政府到臺灣後第二代,隨著年歲、環境變遷和很多對過去的探索之後,我們明白更多事情,音樂就是我們的鄉愁和鄉願。搖滾這個符號代表了很多年輕歲月,從內到外。現在回頭來看,青年樂團是我們對音樂的一種熱情、成長的一個標記。

  南都周刊:“青年”樂團之後,你開始走向幕後。那應該是你在臺灣音樂界最“勁”的時期,爲何突然就放棄而轉戰內地?

  賈敏恕:其實我那時並沒有市場方面的觀察。當時,臺灣盛行流行音樂,某些商業的機制也很健全,但以樂隊形式出現的原創音樂並不多,相對大環境、人的底蘊來說,北京更濃一些。我一向是一個很喜歡樂器的人,作爲一個樂手,在內地就會結交一些朋友,過來北京看看行情,一切都是純粹的“以音樂會友”。當我看到那麽多可愛的人和有趣的作品的時候,又恰好是那個歲數,就很容易被打動,就産生了一種所謂的“理想主義”。也就對華語樂壇環境好像有了很多的憧憬,你想象一下,“唉,我自己做這些東西那多好啊!”

  南都周刊:80年代末、90年代初,北京當時的搖滾圈是怎樣的面貌?

  賈敏恕:搖滾氣氛甚爲濃厚。單純來說,我認爲搖滾就是那個時代的謳歌,當時的環境讓人很想去唱一些心裏很想說的話。大家都沒有那麽多的製作經費,但都把音樂的標準放得很高,做有品質的音樂。雖然每個創作人的個性不同,但有一點相同的就是都相當的真誠。

  製作經典專輯《唐朝》:過程中的每一天都能回憶起來

  南都周刊:你擔綱製作人的唐朝樂隊同名專輯《唐朝》,直到今天,人們依然將其奉爲經典。在當時,它是否代表著你在青年樂團時期理想的延續?

  賈敏恕:這個延續,其實在心態上也是統一的。我們做音樂就想用自己的語言把心中的理想表現出來,我過去是這樣,我也很樂意幫助別人這樣。唐朝樂隊,它有一種作爲中國人的驕傲,有很厚的文化積澱,他們受到了西洋音樂的影響,就想做一種融合,把他們的想法和優越都表現出來,把他們對生活的體驗表現出來。別人說《唐朝》那張專輯是一個巔峰作品,我覺得是因爲它很天真和真誠,沒有造作的成分。因爲樂隊外他們的爲人也是這麽回事。

  南都周刊:當時做《唐朝》時,具體情況怎樣?

  賈敏恕:當時我與樂隊相處得很好,他們跟我歲數差不多,年輕天真有憧憬。如果我受了港臺商業音樂影響較多的話,與他們溝通起來可能就會比較難了,但是並沒有。當時我們是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側樓中二錄音棚,錄了40多天,比較順。我們每天泡在裏面,門口還有一個武裝的門衛,很有趣,感覺也很奇怪。一般來說,在錄音棚看到武警,感覺就不太一樣。到現在,我還記得。

  南都周刊:據說當初錄完《唐朝》的最後一首歌,丁武從錄音棚裏走出來,你的黑髮幾乎變白髮,真有此事?

  賈敏恕:其實是比較累,看起來憔悴一點,至於頭髮我根本沒空去理,可能是視覺上的錯覺,呵呵。不過,真的挺辛苦。這是我在內地錄的第一張專輯,情況很艱難。作爲一個專業的製作人,你必須給他們意見,使作品表達得更恰當一點,我不是在做自己,而是在做別人,但我覺得音樂本身就能打破大家溝通的障礙、人跟人之間的界限。我的製作生涯中,在內地的那段時間尤其深刻,過程中的每一天都能回憶起來。因爲我沒有把它當作一個工作,而是用心地把音樂做好。做音樂那麽久,音樂真不真,聽得出來。

  “魔岩三傑”:老張浪漫,竇唯很“串”,何勇“文如其人”

  南都周刊:“唐朝”後不久,“魔岩三傑”橫空出世,它在日後幾乎成了你個人音樂生涯最重要的關鍵字。魔岩三傑,你們當初是怎麽想到促成此事?

  賈敏恕:之前我做《中國火》的合輯時,認識了很多樂隊。後來有人向我介紹竇唯,說這個人很“串”,我一聽小樣,感覺還不錯。這個過程自然而然,我們都有一個很好的判斷力,聽到小樣,看到他們在音樂和文字上的功力,就很自然認同,想把它們實踐出來。“魔岩三傑”這個概念是策劃人張培仁先生提出,他希望這個能代表原創的力量。如果說它起到一種開天闢地的作用,其實也就是因爲它單純真實。因爲單純,所以比較容易被察覺和回響。

  南都周刊:爲何會選定竇唯、張楚、何勇這三傑?他們仨當時狀態如何?

  賈敏恕:因爲他們的音樂更加完整,把音樂的理念交代得很清楚,而且作品的數量都很夠,這是關鍵。而且,三個人代表三種不同的風格。他們的生活狀態都一樣,只是方式不一樣而已。他們腦子裏只有音樂,沒別的事情。我對老張(張楚,記者注)印象最深刻的是,每當他寫了一首歌,要表達時,就總是拿過一把琴說:“我給你唱兩句吧”,甚至包括在吃東西的時候。他會讓你感覺到,他時刻都在想著音樂的。有時候就是拿一把琴,想到什麽就來幾句,其實是一種浪漫的生活。不過浪漫生活的基礎是他真的要很認真地去觀察,要有一點敏感和想象,他就是這樣子。竇唯比較有趣,他身上有很多音樂的元素在交織,所以他每個階段都有新的東西進去,都不一樣,最後變成一種生活形態。他那時其實還是很憤怒的感覺,但是後來音樂感覺跟生活都變了。何勇比較直觀,用四個字形容,就是“文如其人”,好的音樂人都這樣。我與他們相處很親密,幾乎天天在聊,交流得很深入。音樂是我們共同的語言。

  南都周刊:當時“魔岩三傑”的搖滾作爲一種前衛的音樂形式,一夜走紅如同平地驚雷,當時中國的環境卻相對很保守,你怎麽看待這種反差?

  賈敏恕:你在那樣的環境下出現,就會有一個適合你現狀的發展。其實這樣的音樂在倫敦是很常見的。魔岩三傑音樂的本質很優秀,這毋容置疑。這樣一個極度自由開放多元的産品出現在市面上時,力量可以很大,有些人就會覺得特別興奮。其實每個人對搖滾的理解都不太一樣。我覺得,這裏有兩個層次,首先作爲一個歌曲,搖滾的承載力很強,超出人們對它表達事情、想法的期望度,這對年輕人是有影響力的。在正統的唱片市場上,搖滾樂是個稀缺事物,這也是它能在內地上火爆起來的另外一個原因。

  魔岩正謬之爭:竇唯主觀了,張培仁是“天真”的行銷人

  南都周刊:竇唯近年來發表一些言論,對“魔岩三傑”以及張培仁持否定態度,比如“陰謀”、“邪惡”,你怎麽看?

  賈敏恕:在這件事上,很多人的發言都很絕對。其實很多事不是這麽絕對的,在音樂上沒有非黑即白的事。可能竇唯有他自己的感受在裏面,感受這種事情當然是主觀的。其實,每一個人的生活、態度很容易“文如其人”。從竇唯後期的作品來說,他做自己喜歡的東西,從純藝術的角度來看,是很好的。不過從市場的角度看,他要具備什麽樣的一個能力才能去這麽做呢?他必須得很主觀。在我看來,他的想象不主觀,他的創作就不會主觀。我們作爲一個專業的音樂人、製作人,要退一步地去看這個環境,而不是在這個環境裏摻和。說“偏執”,會變得比較負面,但我想“主觀”對他來說,是一個比較貼切的描述。

  南都周刊:你的合作夥伴張培仁,他的爭議很大,你對他如何評價?

  賈敏恕:我和他是多年朋友,他是一個非常好的行銷人。我們做的事情,到了市面上就是一個商品,他對這些商品的描述是很形象很貼切的。在做一些個人産品的時候,也包括了他很濃厚的個人情感在裏面。在我看來,這也是我們天真的情結。隨著時間流逝,正是檢驗它的時候,你可能就會有一些不同的看法。比如說你在2007年再看2000年或1995年的事時,你的說法會不一樣的,我通常都是這樣看事情。我在15年前跟他做這個事情的時候,我自己觀察,發現他就是天真。

  南都周刊:如今回望“魔岩”時期,怎麽看待當時中國搖滾樂的火爆和之後的逐步式微?

  賈敏恕:如果沒有那一段火爆的歷史,所謂的原創、新的音樂,發展到現在都不會這麽蓬勃。它提醒了年輕人自己去表達。17年了,如果把整個大環境比作一個人,那他的心態是向上的,這是一種提升,只是每一部分在提升的時候,都會受到周圍環境的影響。其實我覺得搖滾樂的發展環境本質上沒有什麽區別,越往後走,它的難度會越來越高。因爲你要提起一個東西的時候,第一刻會很高,最有力量,所以才會有魔岩這種“吃螃蟹第一人”的火爆。搖滾樂發展並沒有所謂的好壞對錯是非之分,要看本質。我相信當一個社會的疫體建設得越好的時候,它的原體就會慢慢的厚。因爲整個大環境需要很多東西與之配套,它特殊的宣傳渠道等等統統都要到達一個水平。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過程。

  只要能夠往前走就好

  很難想像,曾經淩厲大氣的青年樂團吉他手賈敏恕,現在說起話來卻是深沈而溫和。在今天的賈敏恕這裏,搖滾已不再只是一種形式主義的包裝外皮,亦不是一種法西斯式的憤怒情緒……甚至“搖滾”之於他,已無甚意義。莫文蔚、順子、梁靜茹、孫燕姿、任賢齊、五月天、蘇慧倫、羽泉……搖滾之後的他,不知捧紅了多少明星。遊走過搖滾和流行,賈敏恕最器重的依然是原創。他所在的亞神音樂推出的都是唱作人,楊乃文、陳綺貞、蔡健雅……賈敏恕現在開始走上了基礎鋪路路線,“我力量很微薄,但希望能把每一個城市的原創都推動起來,讓新人他們有成長機會。我們不要太過沮喪,只要能夠往前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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