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乎日落或破曉 Before Sunrise and Before Sunset（下）

在「愛在黎明破曉時」裡頭，傑西和席琳是兩個完全新鮮，彼此完全無涉的個體。由於戀愛的感覺太過浪漫，兩人都覺得一切彷彿夢境，太不真實。在旅途中與另一個陌生人相逢，明天在哪裡，彼此將去往何處，誰也無需羈絆誰，彼此沒有任何責任及綑綁關係，有的只是一夜的悸動。就像傑西所說：「我覺得這一切就像一場夢似的。」席琳答道：「沒錯，我們一起創造了我們相處的時光，像我們彼此進入了對方的夢境一樣。」兩人的相處中都帶著一種「明日我們將不再相見」的末日感及不確定感。這當中男女關係的試探直到分手的最後一刻仍未消解。片末傑西送席琳去搭火車，兩人在月台上宛若一對熱戀中的情人面臨分手那樣傷心，彼此凝望對方的眼神都有無限不捨及依戀（彷彿分手後世界將會毀滅）。直到傑西忍不住說出「我要否認之前我所說的什麼不再見面的那種鬼話──」，才打破兩人的心防，兩人終於又訂下之後的約會。送席琳上火車之後，傑西一人落寞地走出火車站，孤獨地去搭巴士；席琳一人獨自坐在火車的車廂裡，望著窗外風景，望著望著就睡著了。兩人看起來彷彿都若有所失似的，讓電影的結尾瀰漫著一種悵然的傷感。因為明天是未知的，是不確定的，更何況對方不過是萍水相逢的一夜情人，訂下半年後的約會還不是約在巷子口而已，而是要彼此搭飛機坐火車長途拔涉到遙遠的另一個國度相聚，這真是一場瘋狂的約定。

「愛在日落巴黎時」在九年後給了我們答案。傑西將兩人美好的邂逅寫成一本書，隨著新書的宣傳而抵達巴黎，而席琳正如他所期望的出現在簽書會的現場。傑西毫不否認地說他寫下這本書就是希望能找到她，只因為九年前他們分手時為了避免俗套或其他原因竟然沒有留下電話或地址及任何聯絡方式。席琳裝作不在意似的追問傑西，那年十二月你真的有赴那場約會嗎？傑西先是否認而後承認，而其中不免充滿更多人生難再重來的悵然。因為九年後的他已和一名小學女老師結婚，也有了孩子。即便和妻子生活並不美滿，但為了孩子及對家庭的責任感，兩人卻都必須忍受一段綁住彼此的不幸婚姻。

席琳起先裝作不在意，兩人一路散步閑聊，聊到彼此分手後的狀況，從感情，婚姻，事業，政治等等，無所不談。但是傑西要趕飛機離開巴黎，這是他為新書巡迴宣傳的最後一站。兩人一樣依依不捨，一直到傑西送席琳回家的車上，傑西坦承了他婚姻的不幸及對生活的無力感，他甚至遺憾席琳沒有遵守約定趕赴九年前的那場約會，否則也許一切歷史都能改寫，她才終於情緒決堤。

最後傑西上樓到席琳的住處，席琳招待他喝一杯熱茶，傑西並堅持要聽席琳親自演唱她這幾年自己寫下的歌曲。拗不過傑西的要求，席琳終於拿起吉他，在他面前坐下，有點羞怯地撥起弦，輕輕開始唱。在那一刻我們終於明白她的羞怯所為何來──雖然一路上她沒有明白吐露傑西及那一夜對於她的影響，但是歌曲已為她說明了一切。歌曲是浪漫的華爾滋：「讓我為你唱一首華爾滋，關於那一夜……那一夜，你是屬於我的……而現在，你已經消失無蹤了……消失在雨中的島嶼裡……你對我的影響超乎你能想像……我確知你對於我的意義……從此之後再也沒有人能取代你……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一夜……即便明天我已經和別的男人在一起……」情歌果然是殺遍天下無敵手的最佳戀人武器。

電影最後，傑西挑選了席琳架上一張知名女伶妮娜塞蒙的專輯播放，席琳感性地回想起去聽她演唱會的過程並隨意自然（或有意？）地搖擺起身軀，最後，她對舒適地窩在椅子裡的傑西說：「先生，你會趕不上飛機哦。」電影就在這樣充滿無限遐想的空間下結束了。

男人與女人談戀愛的時候，似乎也少不了競爭及比較。就像再相逢時傑西已經成家立業，而席琳仍然是獨身一人。當席琳在車上崩潰時，傑西對她坦承了自己現在也好不到哪去的生活現狀，問道：「知道我過得也很糟，妳感覺好些了嗎？」嫉妒，比較，自尊，虛榮……這些都是人性裡很有趣的部份。

在「愛在日落巴黎時」裡出現的愛情雖不若九年前那樣充滿了衝動及遐想，魯莽及瘋狂，卻另有一種步入成年之後，對於現實愈來愈無力，離夢想愈來愈遠的滄桑感及慨然。就像戲裡的席琳說的：「我發現，現在的自己在二十歲的時候彷彿已經定型了，即使遇到的事情不一樣了，但是心裡想的事情與個性都還是一樣。或者人過了二十歲就不再成長了吧？」

這兩部電影都是很美麗的愛情電影，愛情永遠是人類不可或缺的最美麗的神話。這兩部電影出現在導演偏愛嘮叼式的廢人電影名單內，就像重金屬搖滾歌手也會突然唱起溫柔的搖滾式情歌那樣，格外浪漫，且好聽好看。

無論是日落前或是破曉時，愛情永遠是那樣美好而令人難以忘懷。（下）

註：我也想告訴席琳（茱莉蝶兒），九年後的妳真的瘦了！

Carrie2046
2004/12/11

延伸閱讀：
註１：關於導演廢人風格式的電影剖析，請見何瑞珠的「《搖滾教室》及理查林克萊特(Richard Linklater)導的廢人電影」。
註２：關於「愛在日落巴黎時」拍攝期間的相關花絮，可見此處。

延伸聆聽：
１＞片子裡席琳自彈自唱寫給傑西的歌曲「A Waltz for a Night」，正是茱莉蝶兒自己的創作；另外兩首出現在片頭及電影當中的歌曲「An Ocean Apart」，「Je t'aime tant」也是她自己創作的作品，全部都已收錄在2003年發行的專輯裡。當然，三首歌曲也同時收錄在電影原聲帶中（唱片公司至2004年才彙整了兩部電影當中出現的音樂，發行了電影原聲帶）。
２＞茱莉蝶兒個人專輯及電影原聲帶資訊可點擊此處。
３＞茱莉蝶兒的個人專輯可至此處試聽。
專輯曲目如下：
My Dear Friend
Mr Unhappy
Lame Love
Ready to Go
Je t'aime tant
Something a Bit Vague
Black & Gray
A Waltz for a Night
She Don't Care
And Together
An Ocean Apart
Time to Wake up
４＞影迷為茱莉蝶兒架設的網站，資料挺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