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9月16日

[mini novel] 雨似流光

那一夜,她睡得很好很好。
夜晚,深更的露水悄悄地自葉尖滑落。滑入她的夢境。
她感到一陣清涼,但是並沒有醒來。台北盆地連日來的燠熱,已令她厭惡任何一種可能窒悶的氣息。這陣涼意只令她感到清爽。

那一天,她和他進行著例行公事似的約會。
戀人之間可以溫情(或是「冷卻」)到這種地步,不知該說是修煉工夫不成氣候,還是修煉過了頭。
但,其實,她也沒什麼好再挑剔的。他算是很不錯的一個男人。歷經幾次愛情的戰役,她的青春和精力都不容許她再繼續揮霍下去了。她不否認,她的青春虛擲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情感事件裡,而這些已經足夠讓她在偶爾的恍惚之間回憶了。
轟轟烈烈的愛情她不是沒有過,看過絢麗的火花自然不容易再甘心於平淡的風景。
但,也許是年紀到了,心態也隨之改變了吧。她明白驚心動魄的感情總伴隨著甜蜜的刺激滋味。曾經她也樂在其中百般享受。但是她踩高跟鞋已經踩累了,如今的她已禁不起地上的水窪一再濺濕她優雅而且帶著點風霜的寂寞高跟鞋。
想到這兒,她不禁交換了下修長的雙腿,變換了個坐姿。

「最近公司還忙嗎?」
他關心地問道,語氣不冷不熱。他永遠保持著一種攝氏二十四度c的溫度,挺舒服的。
「還好,剛忙完,應該可以空閑一陣子。」她笑笑,橙色唇膏在空氣中勾出一抹炫惑唇光。
「我月底打算去一趟巴黎,可以和我同行嗎?」
他看似隨意的問道。然後切下一塊仍帶著些微血絲的牛排,沾了沾醬,放入口中咀嚼。
她眉睫低垂,似在思考什麼。無意識的攪動著湯匙。
咖啡就要冷了。
「如果妳能與我同行,我會很開心的。」
他放下刀叉,雙手交握,以一種很專心的姿勢,等待著女人的回答。

和她交往將近一年,他常常猜不透她的心裡在想什麼。
不過他也不想隨意去揣測她腦子裡的念頭,天知道女人的想法永遠是你解讀出來一百零八條以外的那一項。

「好啊,我把公司的事情再安排一下,挪個空檔出來,也許可以成行。」
她笑了。嘴角彎成一個優美的弧度。
男人剛剛那句話打動了她心底某一根脆弱的神經。
開心?人活在世上不就圖那片刻流光似的開心?
但開心也得看對象,衡量一下輕重。否則那個人開不開心又關她什麼事?

兩人邊吃邊聊,要離開的時候,餐廳外頭忽然下起一陣滂沱大雨。
這場雨來得兇猛。雨勢凌厲,似要將人全逼到屋簷底下低頭。然後站著聽天由命。
唏哩嘩啦,這場大雨來得沒個徵兆。她只能呆呆地望著這場雨裡碩大的雨滴。
這麼許多石粒子般的雨滴以一種冷冽的速度奔騰而下,打到了人身上都會痛的。她腦子裡瞬間浮現了某一年的夏天。
那年夏天,也曾有過這麼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
「妳等著,我過去開車。」
男人體貼地說道。
「別急,反正沒事。」她的思緒漸漸飄遠。「在這兒等會兒吧,也許這場雨待會兒就停了。」
她悠悠地道,聲音幾乎被凌厲的雨聲蓋過。雙眼茫然的望著如墨般漆黑的天空。
她覺得時間還早,她的生命裡不匱乏這種偶一為之的浪漫情調。
「沒關係,我把車開過來。我先送妳回去。」
男人急忙說道。手邊還有個案子等著他今晚回去做確認,事實上一場雨也不能佔用他一分一秒。
於是,她只得望著男人的身影沒入在雨幕之中。

忽然間,一道青白的閃光似遊龍般劈開遠方泛青的天幕,耳畔接著響起一道開天劈地似的響雷。原先怔然著的她,肩頭不禁瑟縮了下。
坐在車裡,車子以一種靜默的狀態在雨幕裡滑行。這個城市像於頃刻之間泡在水裡,連說起話來都帶著點嘩啦嘩啦的聲響。
「我會先叫人去確認一下班機及酒店。」
下車的時候,他這麼對她說道。
「好。我會再打電話給你。」
思考了下,她這麼說。
  
轉身拿出鑰匙,正要開門的時候,皮包裡的手機叮叮噹噹地傳出一陣熱鬧的鈴聲。
她拿出手機的同時,鈴聲立即倏然止住。
她微愕。看著手機螢幕,才發現不知何時有人留了簡訊給她。
一封小小的信封,安安靜靜地躺在水藍色的螢幕上。

大雨,還沒停呢。


WORDS AND PIC : 2002/7/11
原照攝於1998.WESTW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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