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ue 8

他時常想要脫離這世界，因為這世界是如此不美麗。他腦中偶爾會閃過「死亡」這念頭，因為死亡似乎是所有問題的終點，任何人追到這一步便也追不下去了。但死亡不僅是問題的終點，也是生命的終點。選擇這個選項的同時意味著喪失所有的其他選項，他不禁猶豫起來。

他的生活真有這麼糟嗎，他想。

他時常藉由音樂，電影，閱讀，逃離這個世界的苦悶，但那些終究也不濟事。那些避難所也太風花雪月，逃出來之後終究要面對現實。問題不會因為他聽了一首bob dylan的歌曲便得到解決。當然也不會因為他讀了一本尼采的書而得到解決。無論要怎樣開解，生命終究要回到現實。現實才是生活中的血與肉。四處嗡叫不停趕不走的蚊子，狹隘難行堆滿雜物的住處，冰箱裡不知何時過期了的鳳梨罐頭，信箱裡放著的逾期繳款通知單，那才是現實。

昨夜和情人為了雞毛蒜皮的一點小事而吵架，那才是現實。回想起來，爭執的理由其實微不足道（當然，對她而言，問題可能十分嚴重），但爭執當下兩人都動了氣，已傷了感情。這才是現實。

只要活著，人生處處有解決不了的困境，破解不了的難題，消化不完的壓力。

唸書有唸書的壓力，出社會有出社會的壓力，工作有工作的壓力，談戀愛有談戀愛的壓力。買房子有買房子的壓力，生孩子有生孩子的壓力。成長有成長的壓力。

《半生緣》裡頭，曼楨和世鈞彼此相愛卻不能在一起；曼璐和豫瑾差一點點就可以在一起。叔惠和翠芝又是擦身而過也不能在一起。多年後，再度重逢也只能感歎一句，人生就是如此。

或許我們的人生，只能學著在殘酷的背後去尋找一點點快樂。很多宗教信仰告訴我們如何看待生命，告訴我們把生命當做一門功課來面對，學習。莫非，人生果真如此不愉快？

而有智慧的人，不過是曉得如何在逆境中微笑，這不過是心情轉換上的竅門而已。而生活的真相其實仍是逆境。

人生，果然是苦不堪言。


Words and pic all by carrie 2004/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