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岩松:我現在是在日本東京的新宿區,這是一個時尚和潮流聚集的地區。按理說,這個很難跟“作家”這兩個字聯繫在一起。但是今天我接下來要採訪的日本的著名作家村上龍,恰恰就把採訪的地點約在了我身後的飯店裏頭。村上龍呢,今年55歲,他在1976年的時候出版了一本小說叫《無限近似於透明的藍》,在當時的日本引起了巨大的轟動,他也就成了日本國民心目當中兩個著名的村上作家:一個是村上春樹,一個就是他,村上龍。他不只把興趣投入在文字裏頭,他還好財經、好美食、上電視、拍電影、喜歡音樂,於是採訪他就是因爲我們非常好奇,在一個高速變化的時代裏頭,在日本如何作爲一個作家,或者說,在一個作家的眼中,這個高速變化的時代是什麽樣子的。
白岩松:您平常就是在這兒工作嗎?
村上龍:在家裏工作比較多,但是有的時候開會的時候在這裏。
白岩松:寫作不在這兒寫吧?
村上龍:對,在這兒也寫。
白岩松:也在這裏寫啊,現在已經完全是電腦寫作了。
村上龍:是這樣的,這是我臺灣版的書。
白岩松:謝謝。對,已經知道我的名字了,對。大陸也出過您的這個版本。
村上龍:這個書沒有。
白岩松:對,這個沒有,大陸出了像《所有的男人都是消耗品》。
白岩松:知道啊。
村上龍:知道,知道。
白岩松:那說明給稿費了。
村上龍:稿費都有的。
解說:村上龍,今年55歲,日本著名小說家、電影導演。1970年,中學畢業後的村上龍考入東京的一所美術學校學習攝影,但不到半年即被開除。隨後,他來到地處東京都福生地區的美軍橫田基地,開始了他的放浪生活。兩年後,村上龍重新考入東京的一所美術大學學習,這時,他開始了文學創作。 1976年,他發表了自己的處女作《無限近似於透明的藍》,一舉成名。這部作品以他的親身經歷爲素材,描寫美軍基地附近的一群青年男女,最初沈溺於放浪生活,四處尋找刺激,但狂熱過後,他們對前途的迷茫依然如故。作品表現了初涉人世的青年在戰後日本經濟高速發展時期所面臨的某種困惑、壓抑和無奈,這部小說被稱爲是非常規的青春小說。到2005年,這部小說的銷量已高達350萬冊,是日本最著名的暢銷書之一。
白岩松:30多年前,您寫第一部作品的時候,主角是年輕人,您自己也是年輕人。但是現在我看您的人生在跨躍了幾十年以後,您寫的作品更多的讀者也是年輕人,那這一點也不是經常能提醒您自己我沒有變老?
村上龍:爲什麽說像我這樣一個55歲作家的作品能夠被年輕的人們所喜歡,我覺得是由於我這個人比較討厭“大多數”這個詞,我是偏向於少數的,哪怕真理掌握在大多數人手上,我也是比較偏向於少數群體的,有時也可以理解爲弱勢群體。這可能是與生俱來的一種性格,年輕人還沒有走出社會,可以說是一個弱勢群體,我也並是說一定要站在他們的立場上,也許由於我的這種性格,我的作品被廣大的年輕人所喜愛。
解說:寫特定的少數人,卻贏得了大多數人的關注,《無限近似于透明的藍》就這樣取得了成功。如今,離他發表處女作的時間已經過去了30多年,村上龍目前的寫作狀態又是怎樣的呢?他的作品又在關注什麽呢?
白岩松:其實在我採訪村上先生之前,我就要看您的這個簡歷,您涉獵了文學、音樂,然後還講經濟等等,那村上先生自己覺得用什麽樣的稱謂是最好?還是習慣把自己稱作作家?
村上龍:其實把我稱作什麽無所謂,我最主要的精力還是放在寫作上。
白岩松:爲什麽寫作在這樣的一個時代裏還特別的吸引你?從1976年算起,一直到現在,這30多年沒有厭倦過嗎?
村上龍:其實我不是特別喜歡寫小說,因爲要寫小說的話,必須精力特別集中。雖然我並不覺得這是一件痛苦的事,但是也很辛苦,所以說我並不是很喜歡,但也談不上是厭倦。
白岩松:那爲什麽就會堅持下來了呢?
村上龍:我覺得可能是因爲無論我怎麽寫,大多數人都不能夠理解我,所以我才堅持寫下去。
白岩松:寫作可能會有一些作家認爲他是要承擔一定的責任感的,比如說希望這個世界變得更好,希望人變得更好。不知道村上先生有沒有也會強調這樣的一些責任感,還是我寫作我很快樂,這樣就要夠了。
村上龍:我覺得作家無論他以什麽樣的思維去寫作,事實上,他們都會有一種社會責任感。我沒有過多地去考慮要改變這個世界,或者要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事實上,即使我有這種想法,我也沒有辦法改變這個社會。我想,如果在這個社會的某一個角落裏,有一個非常非常孤獨的人,或者說是想要自殺的人,如果我的書對他有益的話,我覺得就很值得。
解說:在短短的談話時間裏,村上龍不止一次地提到了年輕人自殺的話題,對這類年輕人的關注,正是體現了村上龍作爲一名作家的社會責任感。
白岩松:我很驚訝,村上先生已經是今天這麽短的時間裏頭第三次提到自殺的問題,你爲什麽在思考這個問題?你認爲它反映了什麽?你覺得文字有力量去拯救他們嗎?
村上龍:阻止別人自殺其實是一件非常難的事情,你直接告訴他不可以自殺往往並沒有用,或者你跟他說生活是很美好的,他也聽不進去,所以要通過一些故事情節,哪怕是一些很小的事情來叫他們明白。其實,現在很多人都說不要自殺,不要因爲被排擠就去輕生,但是孩子們是不會明白這些道理的。我要通過我的小說來告訴孩子們,自殺不是正確的選擇,生活當中也許99%都是辛苦的,但是,只要有1%是美好的,那就有了生活下去的意義。
白岩松:你還是希望文字可以讓個人感受到一點兒希望,哪怕是一點點亮的顔色?
村上龍:是的,我考慮要去影響的並不是大多數的人,而是在日本社會裏面,哪怕能夠打動一個人我就也知足了。
解說:在村上龍的小說裏,他描寫了一些悲觀青年的灰色心態,但是,他們在村上龍的小說裏卻頑強地活了下來,這正是他的小說給生活帶來的一抹亮色。
白岩松:村上先生寫小說、拍電影、做音樂,也經常談論經濟。那麽,這麽多的關注點,是因爲自己很有興趣,還是可以賺更多的錢?
村上龍:這些事情的重點是不一樣的,我最近沒有怎麽拍電影,小說應該說是我的一個工作中心,而其他的像談經濟、拍電影、做音樂,這些事情就像是衛星一樣圍繞在寫作這件事情的周圍。根據我30多年的創作經驗,我覺得做其他的事情又可以爲我的寫作提供很多素材。
白岩松:好,最後祝村上先生永遠30歲。
村上龍:吃中藥也許能辦到。
白岩松:再見!我們北京見。
村上龍:再見!謝謝! (文/CCTV.com 2007/3/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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